虽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但真到了把两位队长送走的时候,刘二宝竟也颇为难过,难过的点主要在于他们还会回来。
当然,要是处座那边顺利,回来是进办公室还是审讯室可就不一定了。
风天逸撸着阿四在后座双倍虎视眈眈,以至于陈深像个没有感情的开车机器,直到到了嘉定郊区都没有再开口自作孽。
这时候钱秘书及一众汪伪特务早已经把草丛里的蚊子喂饱了好几轮了。
扁头沾了陈深的光不用下车与群众打成一片,仍抱怨:“上海城这么大,啥地方不好接头,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要不是熟地黄这儿有病——”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像一心求死,陈深咳得五脏六腑都移位,扁头在风天逸堪称柔和的看死人的目光下自救:“要不就是这情报是假的。”
人以群分。唐山海相信这话所言非虚了。
果然,扁头刚逃过一劫,说得起劲了又兴致勃勃地探头问后座的风天逸:“对了,唐队长,小日本那什么车好不好玩?”
“电讯侦缉车。”陈深把人拽回来坐好,奈何扁头这头它就是不听使唤。
风天逸以撸狗头的手法摸了一把人头,手感极差,顺手在陈深肩膀上擦了擦应道:“不好玩,弹不能弹,拆不能拆。”
侦缉车是这么玩儿的吗?陈深槽多无口,扁头还真信了邪地点头附和,到了月上柳梢头那会儿才闭麦去为头儿的终身幸福很有眼力见地上了个一时半会回不来的厕所。
“我望风——”他贼兮兮地朝陈深挤眉弄眼。
陈深看他是要中风,但拦也没来得及拦,这小子猴儿似的就蹿出去了。
风天逸倒是没辜负扁头一番好意,说了句让陈深叼着手电筒去搜查窃听器的话,没办法,捂他嘴得做好牺牲手的准备。
“我想看麻雀。”而且想知道凭什么中共的特工天上飞,军统的土里埋。
陈深关了手电筒:“我给您掏个鸟窝?”
风天逸斜睨他一眼悠悠开口:“六大——”话还没说完,陈深毅然决然为组织献手,让这位爷先闭嘴:“消息从哪儿来的?”
他刚问出口就自己反应过来,“医生”上次发报失败的原因似乎是找到了。
风天逸一不问心二不有愧:“风刮来的。”
事实上没有中共的密码本,不能排除六大埭有倒霉孩子深夜在发报机上蹦迪,但陈队长是用来干什么的?诈诈又不收费。
陈深突然有点不放心:“这次行动除了我们和钱秘书还有人得到消息吗?”
万一“医生”今晚发报,隔天就能见报了。
“苏对三?”风天逸敢对天发誓这外号不是自己取的,而是苏三队令所有人都“要不起”的个人魅力使然。苏三省表示呵呵。
行动处里,一队跟着陈深三天两头白吃夜宵,二队跟着风天逸一天到晚狗仗人势,啊呸,狐假虎威,只有三队跟着苏三省是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打伞,一下雨全队陪着淋。
唐山海很中肯地问:“全上海的交通警察?”
但今天又不是风天逸开的车。
苏三省当然不可能是“医生”,李小男更不可能了。陈深当即道:“假消息,麻雀要是在六大埭——”正色:“阿四都能上树。”
实不相瞒,阿四不仅能上树而且会放风筝。
风天逸双眉微扬:“让陈队长失望了。”
嘉定城郊,扁头在大篷车外磕些奇奇怪怪的,恨自己没有八戒的招风耳。
上海街头,毕忠良在侦缉车里听些唧唧歪歪的,怨自己没好好学日语,这几个日本宪兵还不如唐山海教出来的“生死一线”。
终于听见一句人话:“信号消失得太快。”
他看着停止摆动的天线,心说马后炮放的还是个瞎炮,面上仍旧是谦和有礼的笑:“这个电台大致在哪个位置可以确定吗?”
又是一阵叽里呱啦,其中一个日本兵掏出了标尺在地图上比划来比划去。
安六三被捕的地方。毕忠良觉得不对。
“阿嚏——”李小男险伶伶掩住口鼻把一个喷嚏闷回去,内心满是幽怨,但发报已经中断,便忍不住再警惕地四下看一看。
陈深他们都出任务,苏三省捧着玫瑰花自个看电影去还答应给她讲剧情。
李小男从未如此有安全感。
信号第二次出现,毕忠良已经吃够了不学习的苦果叫了翻译。“不是登记备案过的商用电台,但是目前看来和密码本不符。”
“还有其他的信号吗?”大好的机会不发报,熟地黄这特务还能不能行了?
毕忠良几乎有点儿恨铁不成钢。
几个日本兵面面相觑,一口和影佐一个厂子里批发的塑料普通话:“没有。”
毕忠良两道眉拧到中间快凑出个第三道,最后一边下令开向六大埭,一边拨通苏三省电话:“唐山海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依他看,苏三省这人也真是个奇才,山海虐他千百遍,他待山海如初见。
什么初见?一杯白兰地一场车祸的缘。
毕忠良正为小年轻咂舌,话筒另一头传来苏三省阴沉到像返了潮发了霉的愤懑声音:“唐山海说他临时有事,让我带队。”
事实上是阿四咧着一嘴尖牙凶相毕露,而风天逸嗤笑:“看来苏队长很闲。”
“这次任务非常重要。”他漫不经心向苏三省展示阿四好牙口,“所以泄露机密的事儿我回去会向影佐将军汇报,现在——”
轻声道:“我建议苏队长将功折罪。”
陈深稍稍翻译一下,要么我现在放狗咬死你,要么你等我回去告你黑状。
显然,风天逸甚至还有意提供双选。
无法无天这个词儿毕忠良已经说累了,他暂时只关心一件事:“陈深呢?”
“他说唐队长任务中途擅自离开是严重的违纪行为。”苏三省冷漠陈述,毕忠良欣慰地舒了一口气,下一刻就听见苏三省牙缝里挤出来的冷笑:“所以他去追唐队长了。”
什么叫肉包子打狗?毕忠良挂了电话:“涩谷队长,请立刻带人去包抄。”
这俩要是约会他忍了,别是来撞枪口。
但不巧的是两个人似乎就是在枪口上“约会”。
“唐大队长,这真没麻雀。”陈深算是明白风天逸好端端跟他通什么信儿了,对方不吝证实他猜测:“我一个人嫌疑太大。”
陈深一边在巷子里快步走着一边反问道:“我们两个人嫌疑就会小一点?”
“不,这是你们的人,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舍生取义,牺牲小我来成全大我。”风天逸挑了挑眉,竟然说得极为理所当然。
唐山海不知道政治课教对了还是教错了:“没有利益冲突还是合作关系。”
他属实怕风天逸过了眼瘾把人卖了。
麻烦。风天逸抛了抛从苏三省那儿缴过来的枪,颇有信心,而且这信心一直持续到了唐山海委婉提醒这把枪也有后坐力。
他装作没听到,但换成了双手持枪。
用“蚂蚱”钓“麻雀”这事儿风天逸倒真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结论是反正他马上撤离,要是有炸药的话炸了总部也无所谓。
凑巧撞上毕忠良不算太意外,毕竟刘二宝最近搞得和苏三省有一腿似的。
“天亮之前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
“所以炸总部得连夜来?”
唐山海有一瞬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但最终还是重新坚定了报效党国的信念:“没有炸药,组织也不会批准。”
风天逸开口:“陈队长,你会做炸药吗?”
陈深在唐山海的即将背叛国共合作的死亡凝视下诧异道:“你想干什么?”
这就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