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

让秦明照顾唐山海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并不是林涛想象中的那种困难。

靠近门口的桌子上铺着崭新的桌布，桌布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吐司和牛奶，旁边玻璃瓶里斜斜地插了一枝开得正好的玫瑰。

两个“秦明”看着他。然后一个收回目光继续持刀慢吞吞切吐司，另一个用很善解人意的语气问他早饭吃了吗？林涛一面说吃了一面又拉开椅子坐到两人对面，挤眉弄眼。

相处得不错？秦明看出他意思，眼睛瞥了下手上闪闪发光的刀以示闭嘴。

本来也没开口。林涛转而用社区居委会的口气问唐山海在这儿住得习不习惯、有没有什么生活用品要买、知不知道最近的超市在哪儿，还反复叮嘱他出门一定要戴口罩。

这些话他跟秦明说的时候秦明不觉得，跟唐山海说，秦明看着就很“母爱”。

“上班要迟到了。”秦明不得不提醒，他起床的时间一向精确，没有给闲聊留余地。唐山海倒想说我开车送你，很快认识到自己没有车、没有房、没有工作，甚至没有党国。

但他有电视机，秦明不在的时候可以开声音。电视上关于民国的剧不少，谈恋爱的、抗日的、边谈恋爱边抗日的，不过以“他们”为主角的很少。看多了会认为自己死的很合情合理——毕竟一切都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

唐山海从没觉得自己做错，至少死得其所。

书柜上有一册中国地图，他把上海那张折好放进口袋，决定自己出去转转。

上海改变很大，拥挤的、狭窄的弄堂被柏油马路倾轧，两侧的洋梧桐正因为似曾相识才显得尤为陌生。唐山海撑着伞在等九二七路车，如果上面开了空调就要投两个硬币。

警局旁边的咖啡厅里，三人组正在谈论他，准确地说是林涛担心他不会开煤气更担心他不会关，李大宝则表示你们在虐童！

“那么小的孩子自己做饭？他有灶台高吗？”

还真有。秦明把盘子往后挪，以免被她的唾沫殃及，“我给他留了电话号码。”

即使没留打110也会转到他们局里。

显然两个人都擅长自说自话。

“他会不会煤气中毒啊？也有可能爆炸。”林涛处理过一桩案件，是女主人忘记关煤气男主人抽烟夫妻齐心致一家四口惨死。

“厨房实在太危险了真的不能让小孩进。”

秦明不堪其扰，放弃细嚼慢咽的习惯，三下两下解决，“我回办公室你们慢聊。”

第一个电话没接通，第二个被挂断。

第三个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对方问，“你好，你是——”那边声音噪杂，他问一句秦明要问两句，“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

“林队长说陌生电话都是诈骗电话。”他叫人喜欢叫职称，公事公办的语气。

秦明反驳，“这是我办公室的座机。”

“好，我存下来了。”唐山海顿了下问他，“你在工作吗？”一念之差，林涛用一整个午休教会了唐山海如何注册和使用微信。

“你答应的为什么我教——”

因为秦明不会玩，拍一拍的功能出来以后他被全总局拍个遍只能无能狂怒。

他坚持自己有拒绝这种无聊游戏的权利。

另一边，唐山海顺利地关注了历史纪念馆的公众号，预约了今天下午入馆，门口有人发放五星红旗，他终于伸手拿了一面。